亚洲金融危机10周年国际研讨会:反思与新挑战
泰国财政部财政政策研究所所长Kanit Sangsubhan:
“如果时光倒流,我们将抑制泡沫”
张喆
1994年7月7日《远东经济评论》的封面显现如此一番景象:一头象征着泰国的大象,周围钞票满天飞,所有人欢欣鼓舞。谁也没有想到,3年后这头“大象”被金融风暴刮倒。
作为亚洲金融危机中最先经受风暴洗礼的国家,泰国的经历具有令人警醒的典型意义。回想起10年前的那一幕,泰国财政政策研究所所长Kanit Sangsubhan在接受《第一财经日报》专访时称,抑制泡沫对于遏制危机至关重要。
反思
“当开放资本项目的时候,我们以为可以控制形势。”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有研究认为,过早开放资本项目引致亚洲金融危机。为什么泰国要如此早、如此快地开放资本项目?
Sangsubhan:在危机发生前的大约1993年至1994年期间,美国和全球其他主要市场的利率下降幅度相当大,大量资金试图进入其他国家寻求更好的回报。对于像泰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来说,需要资金来发展经济,利用外资可以加快这一进程。然而,没有人知道这种发展方式会带来什么后果,当开放资本项目的时候,我们以为可以控制形势。我认为,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能做到这一点,直到后来出台了一些错误的调控政策,导致了一些问题。当大量资本想要流入泰国的时候,很多国际机构总是对我们说,开放资本项目是一件好事。当我们和美国等国家进行贸易谈判的时候,他们也要求我们开放服务业、开放金融市场。这就是当时的情况。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有人说,在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前,亚洲国家的繁荣建立在短期资本的基础上,这些资本可能在一夜之间撤走。你同意这种观点吗?
Sangsubhan:我不同意这种观点。可以看看这些亚洲国家的恢复状况。危机后第一年的GDP是负值,之后由于采取了种种措施,经济很快就恢复了。我认为,亚洲经济体本身就有一定基础,并非依赖于短期资本。韩国在危机发生后的一年里一切都恢复了正常,今天的韩国经济增长率在5%以上;马来西亚、印度尼西亚都是这样。所以,我不认为亚洲国家的发展依赖于短期资本。短期资本的确是导致危机发生的因素,对于这些陷入金融危机的国家有很大影响,因为这会导致流动性缺失。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现在仍然存在很大争议的一个问题是,对冲基金究竟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扮演了什么角色。
Sangsubhan:在1996年至1997年期间,对冲基金的确在对泰铢进行投机,它们预期将来泰国的经济增长不会持续,泰铢会贬值。因此,它们在外汇即期市场上抛泰铢,这意味着它们必须获得泰铢。 为了减少泰铢贬值的压力,我们必须使离岸市场可获得的泰铢枯竭。这样他们就没有泰铢可用以交割,就面临违约,所以这也是一种化解危机的方式。然而,最终泰铢贬值之后,对冲基金还是获了利,然后它们利用这部分获利又到亚洲其他地方从事类似的投机,如在马来西亚。所以,在危机结束之后,泰国政府希望美国能够担当起“看守人”的责任,对短期资本流动和对冲基金进行监管,否则它们会伤及他人。但直到目前为止,没有人能监控甚至了解这些对冲基金,没有任何有效的监管。
重生
“必须有两类措施:第一类用以预防危机;另一类是当危机发生后如何阻止危机蔓延。”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现在来看,当时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制止和化解危机?
Sangsubhan:必须有两类措施:第一类用以预防危机;另一类是当危机发生后如何阻止危机蔓延。对于第一类措施,我想如果回到十年前,我们要想办法抑制泡沫。这对于当前的中国至关重要。回顾一下历史数据可以发现,泰国房地产泡沫始于1993年,银行借贷通常由房地产价格和股市价格所推动。当房地产市场出现泡沫时,银行系统也相应出现泡沫,但我们却没有有效的监管。如果我们能有很好的监管手段缩小泡沫范围,危机对于整个经济的危害性也就会相应减小。至于第二种措施,当身处危机之中,面对庞大的不良贷款,几乎不可能对货币进行重新估值。一些人会撤出资金,如果我们有足够多的资金,流动性就可以维持,而无需让货币大幅贬值,但问题是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储备资金,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流动性。今天的情况要比十年前好得多,我们有清迈协议,并且正准备建立外汇储备池等防范措施。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危机发生后你们做了哪些重建和修复工作,尤其是在银行系统的再造方面?
Sangsubhan:危机过后,和其他亚洲国家一样,我们做了很多重建工作。我们建立了银行监管机制及坏账控制机制,如同中国今天所做的,我们也建立了资产管理公司,用来处理银行坏账,银行自身清理相对较少的坏账。我们所做的第二件事是给银行注资。到目前为止,这些银行的资本金已经相当充裕,现在资本充足率平均水平约为15%,而巴塞尔资本协议要求的最低水平是8%,因此我们的资本是充足的,现在我们正在努力达到巴塞尔新资本协议的要求。今天银行的借贷行为要谨慎很多,对风险非常慎重,所以我们的投资率比预期的要低,银行体系很好。
合作
“当你家里突然起火,你急需帮助,但是消防队员却在很远的地方,等他们来了可能房子就被烧光了。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区域内的互助机制去解决这样的事情呢?”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你曾提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的措施并没有使危机好转,反而恶化了形势。能否具体解释一下?
Sangsubhan: IMF的解决方式给我们带来了问题。IMF提供的援助资金很少,不足以解决流动性问题,并且这些资金很迟才到位。这些援助是有附加条件的,有些附加条件不尽合理。所以,其实是多重因素使得危机深化。正如我所说的,IMF当时也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当时我们的流动性已经很紧张,而IMF让我们做的却是提高利率,对于那些已经出现流动性问题的机构和个人来说,提高利率意味着要承担更高的借贷成本,有些银行就因此出现了问题。在要求我们施行紧缩性货币政策的同时,IMF还要求我们实施紧缩的财政政策,平衡政府收支。当流动性紧缺的时候,这样做实际上相当于缩减了信贷,这几乎导致全国的流动性枯竭,因此带来第二轮流动性问题。一年之后,我们实施了不同的措施,把利率降到尽可能低的水平,实施财政赤字政策以便为经济运行提供资金。这样,经济才得以恢复,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扭转了此前的政策。因为IMF的这些援助措施,危机后的那一年过得确实非常艰难。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:现在有人提出应当建立一个亚洲区域内的货币基金组织。你怎么看这个提议?
Sangsubhan:是的。当你家里突然起火,你急需帮助,但是消防队员却在很远的地方,等他们来了可能房子就被烧光了。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区域内的互助机制去解决这样的事情呢?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,但仍然有很多问题需要解答。比如,怎么用这些基金经费?这个基金应该做什么?尽管亚洲国家面临的问题有很大相似性,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还缺乏相互了解和沟通的机制。目前,没有哪个亚洲国家能够单独让货币升值,如果你的货币大幅升值,而其他国家的货币仍然保持现有汇率水平,那么你的出口部门肯定会有大麻烦,还会引发其他问题。为什么我们不能理解彼此的处境,在这类问题上达成一些共识呢?如果这个地区内的国家都同时以相同的幅度升值,那么我们在价格上的竞争力就会保持。不管这个组织的建立是出于什么目的,也不管是不是由东盟“10+3”来担当这个职责,这样一种合作必须包括上述问题。[$page]
香港金管局外事部外事处主管彭文生:
反击对冲基金: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
吴慧
十年前,青年彭文生刚刚来到香港,他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并无切肤之痛。十年后,彭文生博士已为香港金融管理局外事部外事处主管。他说,也许危机依然有可能发生,但香港这十年做了很多事情。
十年间,对比其他遭受金融危机的国家和地区,香港市民们发现,正是特区政府的积极应对才使得自己的资产不致缩水,自己的生活不必经历痛苦的复苏和重建。时至今日,他们发现香港还是举世闻名的“自由市场”。
“香港特区政府做了正确的事情,”当年曾为原索罗斯集团分析师、经理的Rodney Jones说,“他们做得很成功。”当年,媒体纷纷报道,在香港特区政府的干预之下,索罗斯的对冲基金“仓皇出逃”。
香港特区政府当时所做的事情仅仅是维护香港地区的货币稳定。彭文生说,“虽然我们的确挫败了对冲基金的市场操纵,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稳定股价。”
对冲基金发起攻击
1997年,对冲基金首先发起这场战役。他们在货币和股票两个市场同时操作,他们借港币,卖港币,造成了利率上升;同时在股票市场抛空股票,抛空恒生指数主要成份股。而香港实行联系汇率制,对冲基金卖港币之后,香港金融管理局为了维护联席汇率制,就必须买入港币,这就造成银行体系的港币流动性减少,港币利率飞速上升。利率的上升必然打击资产价格、造成股市下跌。这就是对冲基金的把戏,他们试图通过股票市场的下跌来获利,即使港币最终并没有垮。
但国际对冲基金自己拥有的港币必然有限,要卖港币,必须先借港币。从哪里借港币呢?在本地的银行体系中很难借到港币,对冲基金主要是通过一些国际金融机构在香港发行的债券,包括亚洲开发银行、世界亚洲银行。而1997年的1~8月,国际金融机构在香港发行港币的债券实际上是25亿港元,香港特区政府即估计其中大部分都落入对冲基金的手中,同时,这个利率的成本是比较低的。做好准备之后,对冲基金开始卖港币,拉升利率,做空股市了。
找到对冲基金“七寸”
那么,突破口在哪里?彭文生回忆,香港特区政府很快找到了对冲基金的“七寸”,即对冲基金也必然遭受港币利率上升后的损失。以其人之